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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日子,總是睡得很晚,起得很早。

凌晨以後才昏然睡去,卻在天色仍暗時清醒起來。

經常在在沉睡中突然醒來,醒得完全沒有一點睡意,

抬眼望去,窗外路燈在昏沉的天色中忠實安靜的亮著,

照亮它四周的草木,也照進我的窗子;

暗色的天空看不見星子也沒有月光。

我總是靜臥在那裡,睜著雙眼彷彿和天光比賽,

看是它會在我注視中出場,還是我會在它出場前睡去?

總是我贏,沒有例外。

經常,總是在一片安靜中,我開始聽到許多似有若無的聲音。

狗,百公尺外的鄰居家裡那隻大狼狗,

永遠被拴在屋後的它,經常在夜半吠叫,

有時三兩聲,有時十幾分鐘,有時會延續大半夜。

環頸雉,很遠的地方,

是從偶爾會看見一隻環頸雉的那片休耕田裡傳來的嗎?

隱隱的,會有一兩隻白腹秧雞從水邊那裡傳來它們單調的叫聲: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然後是褐翅鴉鵑,兩隻,很近,

像是學過和聲訓練,

在它們渾厚低沉的音色中,仍然分出一隻是貝斯低音,一隻是漂亮的中音,

低音先發,

一個節拍四個聲音之後中音出現,

兩者節奏旋律相應和,

在持續十六個聲音一共四拍之後一起結束,然後再重複一次。

二重唱如此天衣無縫,我會默默中在心裡鼓掌喝采。

專心聽著褐翅鴉鵑的拂曉重唱的時候,

天色也悄然變化-黑色慢慢淡去,白色輕輕和入,

從黑、灰黑、暗灰、灰、灰白、乳白到白色,然後白色慢慢透明起來,

最後就連白色也一吋吋褪去,光亮一分分加強,

終至天色大亮。

就在從灰色走到亮白的過程裡,

總有一隻很愛表演的八哥站在窗前又吹哨又唱歌,

叫聲之響亮凌駕所有其他的小鳥,誇張的表演幾乎就是在賣弄;

接著登場的一定是一隻鵲鴝,唱出的曲調有無限的變化,

時而高亢時而溫柔,就算是重複的曲調也會在其中加些小小的變化,

像是西洋古典奏鳴曲的樂章,

各章總有不同的節奏,但主題會似強似弱重複出現,連貫全曲;

和八哥的歌聲比較,這不是炫技,是抒懷。

然後才會聽到其他的聲音:

聒噪的其他八哥、嘰嘰喳喳的麻雀、像含著一顆明珠唱歌的白頭翁等等,

就在眾鳥齊鳴的時候,天大亮,

才看見了鳥兒已各據枝頭,在舞台上放歌弄姿。

路燈不再傻里傻氣的亮著,在透亮的天光下滅去。

我總是在屋裡靜靜不動,

沒有像過去一樣跳起來七手八腳趕快架起機器收錄聲音,

我不動,不錯失一點點微妙的變化,

把它們一點一滴從眼睛、耳朵收到心裡和記憶裡;

用器材記錄聲音的階段雖然還未完全過去,

但用心用神用感覺的時候必需更多,

我用它洗滌淨化自己的內心,用它轉變心神,

然後才可以更深刻把這種感覺融在生活裡,變成一種精神。

跨入半百的我,

在突如其來的猛烈生命撞擊中束手無策,幾乎滅頂,

最後找到的藥方,原來還是在天地之間。



以為已經如此熟悉,原來我只在千山之外遠望,

曾經見山不是山,又以為見山已是山,

驀然回首,

才知道原來山仍是山,

只是因為忘了看見自己,所以山才不是山,水也不是水。

山還是山,水還是水,現在,它已不是原來那重山那彎水。

於是我回到山水之間,找尋我安身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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