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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深夜一點鐘,

我聽到「唰!~刷!~唰!~」的叫聲,

近得就在窗外,就在窗外的天空盤旋。

是夜鷹!它又出現了!

它的叫聲彷彿呼喚我回到往昔的時光。



這些日子我顯得迷惘,

心中鎮日拔河一樣的糾纏讓人筋疲力竭,

夜鷹的呼喚就這樣出現,

簡短的叫聲在心中卻像鎚一樣的撞擊,

讓人措手不及!

夜半,對著漆黑的夜色,

我眼前出現了自己曾經如此自得的野外生活,

看見了自己曾經那樣起早睡晚的守候,

感覺到自己曾經在疲倦之中仍然喜悅的心情,

那重見戀人一樣的感覺,

剎那使我淚濕雙眼,不能自已。



二十年前無意之中闖進探索大自然的領域,

跟隨著,也默默的學習著,

從懵懵懂懂跌跌撞撞到懂得與天地對話,

所有書本的、言語的、文字的、繪畫的、聲音的和感受的交談中,

我就這樣從播音室走到野地,

又把野地的點點滴滴帶到播音室,

就這樣走了二十年。

那時是而立之年,

無預期中展開的生命的另一場歡宴,教人如此喜悅!

不惑之年的時候,我拋下掌聲,

掮起沉重的器材,用真心紀錄回報大地的厚愛,

雖然辛苦,但生活如此豐富!

不久到了半百,

看來安定沉靜的路途,

卻開始接連遭逢生命中的生離死別分分合合,

原該是知天命的年紀,

竟突然失去了應有的穩定,惶惶然不知所以,

不知何處可以安心?

無措之中於是任自己讓生命的潮流帶動,

潮流,把我帶回已遠離三十年的校園,

我在紛亂之中躲進無風的角落。



無風,其實又竟然是暴風前的寧靜,

我終究必須再次獨力面對無措,

以為角落無風,

其實當風暴吹起在角落迴旋時,

它更加凌厲!

幾番奮力,幾乎招架不住,

險險走入絕境。



慈湖的海邊風颼颼拂過木麻黃林梢,

還沒黃昏,卻已有零零落落的鸕鶿在回航,

潮水退得很遠,燕鷗也跟著退潮去到遠遠的水面,

赤頸鴨在廢棄的漁塭裡和紅冠水機、花嘴鴨一起悠盪,

鶺鴒在小徑上急急前行,

遠遠的樹林裡傳來兩隻褐翅鴉鵑的二重唱,

低低的聲音迴盪在無人的海邊更顯蒼涼;

水邊一棵枯樹在風中搖動,水草在岸邊隨波浮動,

灰色的天空下,冷冷的冬風裡,

我看見蹲伏在金門海邊小樹叢中的自己,

看見在恆春半島山間野地的自己,

是那樣專心的伸長著長槍一樣的麥克風,

靜靜將風拂過的聲音、鳥輕唱的聲音、雁鴨低吟的聲音、

水波盪漾的聲音、快門的聲音、呼吸的聲音,

通通收進錄音機裡,也收進我的記憶裡。

多麼美好的一段日子!就在不久前;

那時,可曾知道將屆知天命的自己對生命還有疑惑?



生命的疑惑需要力量來解謎,

我明白這是一場硬仗,

也許可以全身而退,

也許會鮮血淋漓,

也許會奄奄一息,

我不知道,

但顯然除非我用盡最後一分力,

否則無法自生命中退席,

在這樣的奮力中,

若還有能令我熱淚盈眶的,

應該也就是可以點燃我生命熱力的唯一了。



原來,只有在天地之中,我還有熱淚。



那麼,我知道了,

當我越過的時候,我必然將回到那裡,

因為在生命的這一場奮力而為中,

我明白,只有在那樣的世界裡,

我才有喜悅、安靜,

才可以放心知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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