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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個初冬,微冷,
下了現場節目,我準備奔赴另一個採訪現場,
臨出門,好心的同事為我披上一件皮衣,
她說:那裡風大,別著涼了!
我呼呼奔過一百多公里,那裡風果然大,
室內裡雖然溫暖,
可是風在窗邊徘徊,不時發出咻咻的聲音,
彷彿也想鑽進來取暖,
我早已風聞這裡的風的威力,
然而這時才真的相信它有颱風般的聲勢。
曾經是我直屬的老長官此時調任到這裡工作,
英挺帥氣的他告訴我這裡許多獨特的景觀,
末了,他建議我隨著此地的解說員四處見識一番。
我於是趁著將晚的天色,
騎著車順著既有的道路穿過住宅區,
在呼呼的風中繞過山區,最後回到原點,
浩蕩的風掃過嘩嘩的樹林,奔過躺滿爬藤的海邊,
狂捲起我的長髮,鑽進我皮衣的領子,
刮得我的臉皮發麻,又趕在機車的前方舞弄,
直到我停下來了,它還不肯歇息,捲到不遠的浪花中。
下了車,
趁著天色未暗,我到海邊走走,
一靠近海邊,
我就知道為什麼這樣美的海灘去沒有人光臨;
潔白的沙灘是狂飆的風更好的舞台,
風在沒有遮攔的地方更顯放肆,
一路捲起白沙在空中畫出各式圖案,
有橫掃的、有圓捲的、有潑灑的,沙變成風的影子,
風走過的地方由沙來顯現足跡,
我闖進了風的舞台,
狂飆的沙灑進我的耳朵、眼睛、嘴巴、領口、袖口和鞋子,
更別提有多少沙子藏進我的頭髮。
這個地方給了我一個難忘的見面禮。
不久,到了仲冬,
雁鴨紛紛飛來,
我提著新買的望遠鏡,緊緊跟在老鳥友的後面,
悄悄的躲在草叢裡面,按照指示望見水面上的各色水鳥:
這是花嘴鴨、那是綠頭鴨,
這邊來了一群小鷿鷈,那邊又聚了一片鳳頭潛鴨,
我在風光明媚的潭邊開始賞鳥啟蒙課。
再不久,春暖花開,
有一天我在山裡聞到一股又酸又甜的味道,
有點像椰子酥,那是大葉山欖在開花;
再有一次,
山裡溫暖的空氣中滿滿是一種淡淡的芬芳,如影隨形,
原來那是相思樹開花;
更多的時候,
是我在野地草叢間行走時,
除了黏在褲腳上鬼針草之外,
緊緊跟在身旁的,是一種帶嗆帶草腥的濃濃的味道,
這是山裡遍野都是的藿香薊;
這些都是當初不知道,後來在不知不覺中認識的。
然後風漸漸遠去。
接著,是夏天,
一片藍天之下的碧海裡到底有些什麼東西?
老長官又建議我下海去瞧瞧,
於是那年夏天,我見識了海裡鮮麗的世界,
體會到了什麼叫「無重力的內太空」。
緊接著是秋天,
當年給了下馬威的風又來了,
秋風中,稻穗金黃,
海邊的弄潮人還未消散,候鳥已經來了,
這時我早已學會熟練的運用望遠鏡,
鏡頭裡,各式各樣的鳥兒不但都有了容貌,也都各有姿態:
飛行的時候、停棲的時候、求偶的時候、覓食的時候、育雛的時候,
每一種鳥,每一段不同的時期,
都有不同的樣貌,甚至連羽色也不同。
然後又到了冬天,草枯葉落,
冬風颯颯中,雁鴨又來了。
一年四季照樣輪迴,
大自然的景色依照時序上演不同的戲碼,
春去秋來,我不覺在這裡出出入入已經十幾年,
從這個小小的半島,我漸漸把腳步擴張到全島,
生活裡的我,已不再弱不禁風,
大自然的形形色色,使我如此流連忘返。
回想許多年前的那時候,
我慶幸自己沒有因為採訪內容陌生和距離遙遠而拒絕這個任務,
許多當年的辛苦如今回想起來都是值得的付出,
這樣一個原本陌生的地方啟發了我內在嚮往自然的動力,
如今不論走在哪裡,有任何動人的體驗,
我都心生慶幸,滿懷感謝,
也因此能夠自然自在的將這樣的喜悅帶給別人,
也因此,我更相信:「付出就是收穫,甚至收穫是付出的無數倍」。
電腦熒屏之前,是我美麗的窗景,
風將紗簾掀動,天色將暗,
倦鳥都已歸巢,想必社頂山林蛙鳴已起。
你問我那個冬天裡滿眼風沙的,到底那是什麼地?
你還不知道嗎?
那是火車不到的地方,它叫恆春半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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