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分類：我思故我寫 (69)
- Oct 21 Wed 2009 13:16
喝采
- Aug 11 Tue 2009 22:01
人生舞台
在菜市場遇見一個女人，十分面熟，雙方眼神交會的時候都幾乎出聲招呼，但就在一瞬之間隨即同時將眼神調開，因為我們都叫不出對方的名字，也想不起來對方的背景和身分，更別說是稱呼或名字。
我為什麼知道她的心裡想什麼？因為從她看我的眼神，我想，她和我想的必然是一樣的。
一路上在腦海中搜尋，這個面熟的女人是誰呢？她應該是我相當熟悉的人啊！為什麼好像忽然失去了往常的認識，只剩形貌，而把其中的實體完全忘記了？
- Nov 15 Sat 2008 01:59
和市長見面
11月13號下午從金門回到高雄，匆忙換件衣服到電台，因為被通知市長要接見今年拿到高雄市公營電台唯一一座金鐘獎的得主。因為正在市政總質詢期間，市長空檔不多，排定的是下班前的五點。由新聞處長（右二）、台長（左二）、節目組長（左一）在市長會客室大約有十分鐘的見面時間，市長一直盯著我的眼睛說著對電台的期許，我保持僵硬的笑容微微點頭，可是心裡一直想跟她說：「這應該跟處長和台長說才好吧！我只是一個『靠行』的節目主持人哩！」但是當然沒說出口。然後我送了兩份我的作品給她，因為電台說我既然有作品，不妨帶給市長看看，但我想她不會有空聽吧！
送完作品之後市長說了些恭喜和勉勵的話，然後再拍個照片。
- Oct 08 Wed 2008 10:26
我是怪人
晨醒來，天還沒亮，遠遠的地方有公雞啼叫，還有幾隻鳥輕輕的試音，好像試探著這個安靜的時候是否可以開嗓了？天色黑黑的，也許是昨晚看書腦波活動劇烈，沒睡多久我又醒了，然後看著天色慢慢變成寶藍色、淡藍色、乳白色，然後天亮起來。既然睡不著，我就披衣起床開門外出，趁著晨風到小村子裡踅踅，金門的溫度比高雄低個五度左右，尤其晨風輕拂的時候，是有涼意的，我在晨風中聽見八哥響亮的對叫，聽見玉頸鴉沙啞的呼喚，也聽見麻雀急促的交談，然後我聽見附近那隻牛狗無聊的吠叫。牛狗的名稱是我取的，是隻大丹狗，大得像一隻小牛，比凱莉還要大上一號，人立起來的時候幾乎和我一樣高，牛狗看起來很威猛，一般人不會輕易接近，但牛狗很寂寞，總是先歪頭看我是否會靠近牠？然後就會高興得伸出兩隻前肢讓我握住牠大大的腳掌，接著人立起來，像和我跳土風舞一樣扭動。牛狗的主人總是把牠拴在一間破房子前，既不是看家也不是寵物，脖子的項圈緊緊的箍著，再拖上一條粗大沉重的鐵鍊，就這樣天天栓著，我不知道牛狗的主人養牠的用意和心情，有時候我會想：牛狗也許會這樣被拴到死去為止，就這樣渡過牠的一生，對牠來說，這樣的一生有什麼意義呢？如果牠真的會思想，牠會不會寧可去做流浪狗，至少得個自由自在？我也很難了解這樣養狗的人是什麼想法？養一隻狗就是照顧一個生命，而照顧一個生命就是讓牠關一輩子的監牢嗎？想這麼多，我卻無法幫牛狗什麼忙，只能有時候去跟牠玩一下，然後走開。人有人的命，狗也有狗的命，所有的生命都有它的過程，包括植物，有時候我甚至覺得在定義上「沒有生命」的東西，比如房屋、石頭、杯子、桌子、車子...都是有生命的，那種生命的定義其實就是我們對它們的感情，一定有了感情它們就有了生命的意義，就會珍惜它、關心牠，所以我每次看到電視的探索頻道裡拍到動物捕食、獵食的鏡頭，我都會移開眼光，不想看，雖然明明知道這是物競天擇，甚至有時後清除花盆的野草都會想我憑什麼權利決定它的生死？更在車子屆齡退休必須讓出車棚給新車的時候很捨不得，不忍看它在太陽下、雨水中慢慢銹蝕，覺得像看一個老老的朋友在晚年受苦。我這樣是不是很濫情？我想也許是，對很多人來說說不定還覺得很無聊、很怪！我的朋友真的曾經這樣批評過我。這也是我常常覺得做人有點痛苦的原因，經常要忍住或故意忽略這種感覺才行，否則總是不忍，而且更讓自己覺得有點罪惡感的是：我對人似乎沒有比對其他動物更關心？這是什麼道理？有人跟我一樣嗎？- Sep 27 Sat 2008 21:23
入圍金鐘獎
昨天晚上，在吃晚餐， 電話來了， 說是新聞局公布今年的金鐘獎入圍名單， 我的節目入圍兩項：地方特色節目、企劃編撰， 說完謝謝繼續吃飯， 入圍很好，是我平常認真做節目的副產品， 可是我心裡還有其他焦慮的事情－ 我的碩士論文停滯不前， 訪談很多，東奔西跑， 尤其來來回回把時間分割了， 也無法定下心來好好寫作， 眼看著時間在逼近， 我也只好安慰自己穩定進行－ 已經不能說慢慢來了。 也許別人會覺得我又不一定要這個學位， 為什麼要這麼放在心上？ 但是我總覺得把事情做完也是重要的事， 線在已經是在最後階段，如果不完成， 依我的狀況和年紀，大概這一生都不會再去完成它了， 所以我很想把它做完， 至於做得好不好？ 我只要認真作完它就行了， 其他，就不是我能多想的， 就像做節目，我總是想要認真做好而已， 至於後來得獎當然很高興， 但得不得獎其實也不在我的預算或掌握中。 以下是部分入圍名單： 地方特色節目獎 金門巡禮財團法人佳音廣播電台 城鄉記事高雄廣播電臺 部落向前行之撒奇萊雅紀行國立教育廣播電臺花蓮分臺 雲林好風情正聲廣播股份有限公司雲林廣播電臺 諸羅采風正聲廣播股份有限公司嘉義廣播電臺 企劃編劇獎 李可／城鄉記事高雄廣播電臺 邵文豐、黃屏、宋轅田、范臺舜／漢聲劇場漢聲廣播電臺臺北總臺 周德仁(楚雲)／迴旋曲－人間劇場復興廣播電臺 陳英傑(阿傑)／鄉土情懷假日廣播劇之海海人生臺灣區漁業廣播電臺 劉碧薇、高詩琪／水水生活內政部警政署警察廣播電臺臺北臺
- Sep 05 Fri 2008 17:05
想念一個人
那個時候我十一歲， 是一個沉默、害羞又自閉的女孩， 對週遭總保持著距離也存著戒心。 十一歲的我中午並不常在教室裡吃飯， 是不喜歡教室裡的喧嘩，也是不喜歡吃便當， 我總是草草扒些飯就蓋上盒蓋， 每天放學以後，爸媽都對著我那個幾乎沒吃過的飯盒嘆氣。 那一年，大姐轉學到我對面的高中， 學校的餐廳有熱湯供應： 幾顆魚丸、幾葉青菜、搭上滾熱的湯水， 大姐說，有了熱湯，午飯好吃多了， 她和我一樣不喜歡吃蒸過的飯盒。 一天晚餐桌上， 爸媽決定我每天中午拎著飯盒到對面的學校和大姐一起吃午飯， 試試能不能改善我不振的食慾？ 隔天起，我真的拎著飯盒過街，到大姐教室外面等候， 但是高中生的放學時間比小學生略晚， 站在教室門口令我不安， 後來，我就和大姐約在福利社見面。 福利社裡有三個歐巴桑掌杓， 其中一個四十多歲， 短髮瘦高的歐巴桑首先注意到老是遠遠坐在角落引頸等待的我， 雖然沒有交談， 可是當她知道我是在等著大姐一起吃飯， 而我又等得太久的時候， 就開始主動先舀湯給我， 要我先吃飯，等大姐來再付錢， 可是彆扭的我沒有接受她的好意， 堅持等到大姐來才一起吃飯。 午休時間一到，學生蜂湧而至， 萬手齊伸之中，我們又常常得在人潮中擠很久才端得到湯， 歐巴桑於是改變策略， 她會在學生還未來到的那一刻之前先招呼我去端湯， 這樣大姐來的時候就可以立刻開飯， 我也免去了在空空的餐廳中一個人先吃飯的尷尬。 歐巴桑對我的照顧還不止於此， 有時候， 她還會悄悄在我們的碗裡多加幾個魚丸、幾葉小白菜， 再換個大碗多加點湯，卻不加價， 偶爾她的同伴或其他的學生問起， 她也面不改色的回答：「伊買卡大碗的啊！」 我在大姐的學校裡整整吃了一年的午餐， 從沒有和歐巴桑說過一句話， 雖然心中有一百個謝謝，嘴裡卻說不出來； 隔年大姐畢業，我沒有再去吃飯的理由，也不敢。 再隔年我也小學畢業了， 離開了學校，也離開的那個城市。 多年後， 我曾經鼓起勇氣到大姐的學校餐廳想要和歐巴桑說一聲謝謝， 可是人事已非，歐巴桑不在那裡了， 我再也沒有機會當面和她說謝謝。 如果你認識一個民國五十七年的時候曾經在台南私立光華女中的餐廳服務、 當年高高瘦瘦歐巴桑， 請你告訴她我想念她， 我想跟她說： 「謝謝你，希望你知道，你是我孤單的童年裡最難忘的溫暖。」 到今天，我還愛喝清清淡淡的魚丸湯， 因為那裡面有我珍惜的人間溫情。
- Aug 29 Fri 2008 01:24
自由的選擇
今天傍晚， 為了想做涼拌海蜇皮而去買一瓶醋， 沒想到一出門就看見一隻狗慌慌張張的過馬路，還拖著一條繩子， 我看牠在車陣中穿梭，一條繩子造成牠自己和別人的危險， 於是想要過去幫牠解開繩子， 沒想到，才一靠過去， 牠就很自然的走上我的摩托車，然後就坐下來了， 是一隻牛頭梗，就是漫畫家有賤狗那一種， 左眼一塊黑斑，活脫脫就是漫畫裡走出來的那一隻。 我載著牠在常常有人來散步聊天的溜冰場那裡繞了一圈， 沒有看到什麼人在找狗的樣子， 又帶牠慢慢在社區裡走了一趟， 好像也不見牠對哪裡有想要下車的動作， 不得已，只好先把牠載回家， 給牠水喝，然後解開牠的繩子，讓他自由來去， 因為也許已經是成犬的牠知道自己回家的路。 然後我又去買醋。 沒想到醋買回來卻看到剛才已經跑出去的牠竟然又回來了， 而且更靠近我門口一步，就在我紗門外躺下來了。 整個晚上牠都在我紗門外， 有時候趴著，有時候四下逛逛，有時後乾脆躺下來休息， 後來，看見紗門裡望著牠的貓， 竟然乞丐趕廟公的對著人家汪汪叫， 一副「你走啊！你在這裡做什麼？」的樣子， 惹得貓聳起全身的毛活像隻松鼠。 吃完晚飯，也給牠拌了飯，我有事出門，兩個小時後回來， 到家時我心想也許牠休息夠了也出去找路回家了吧！ 悄悄接近家門一看， 沒想到，牠竟然放心的躺在門口呼呼大睡！看見我還馬上跳起來搖尾巴！ 睡前，我去關門， 留在門外的牠張著嘴哈哈的喘氣， 還是那樣一副有點傻傻的、活力十足、天真無邪的樣子， 臉上那一塊黑斑，彷彿寫著：「我很乖，我想進去睡。」 可是，狗啊！不行欸！說不定你家主人還在找你， 我還不能讓你登堂入室將你據為己有， 門外天地自由， 咱們現在言語不通，你若想走的時候我關著你就是我不對了， 咱們還是先給彼此一點時間和機會考量考量如何？ 你太一廂情願要加入我的人生， 或我太急切要拿你來填補我的空缺都不合適， 咱們各讓一步看看情況再說，你覺得如何？ 狗看我掩上了門，沒有吵鬧， 聽聲音，又躺下休息了。 明天，門開時，不知如何？ 如果， 我們可以在各自自由的尺度裡相處， 各自掌握著自由的選擇， 也各自尊重著自由的決定， 這才應該是最自然自在的結果吧！
- Aug 23 Sat 2008 20:22
夜是這樣深
夜是這樣深，金門的夜又是如此安靜， 輕聲蟲鳴裡夜風緩緩送進窗裡， 村落已經睡了，我獨自在無人的大宅裡， 在窗外淺淺蛙鳴裡有許多心事和許多回憶。 最近，家裡一個晚輩因為一隻棄貓引發惻隱之心， 引起我心中有許多感觸。 也許對我來說， 小動物是我寄情的最主要對象， 不是我對人不好， 而是我在貓狗－尤其是狗的身上感受到完全的付出和最真的情感， 我不單指的是它們對我的好， 也指的是它們對我的不好或不友善， 在我的感覺裡， 和他們相處不必費心猜疑，也不必堤防背後， 更不用擔心他們背情背意， 他們要對我好就明白的示好， 不想對我好就簡單的避開我或回頭走， 若是我惹了他們，他們也不必虛情假意， 直接表示他們的不高興， 因為他們是如此單純， 所以我也可以用最單純的態度和他們相處， 這是人和人相處做不到的， 不是說所有人都耍心機， 而是人的思想、行為、社會性本來就比較複雜， 這就是人而為人，和貓狗有異的地方； 我因為了解牠們，也在牠們的回應中感到安全， 所以對牠們的一切都無限包容， 這就是我上回所謂 「即使被它咬，我也會靜靜站著等它明白我沒有惡意」的原因。 養貓養狗會會過敏若是無法改變的情形當然就不適合養， 但有人說起清狗屎會使氣管不好？ 我的回應是：很抱歉我無法同意這種說法， 正確的說法是清狗屎的方法不對， 可以不要靠那麼近，或是戴口罩以免太嗆鼻， 要不然就要勤快些，不要累積太多才去清， 不能嫌麻煩，因為這都是飼養動物必須有的責任心， 就像過去，很累的時候我們也要帶大狗去散步、 注意小狗的行蹤、帶牠們打預防針， 甚或小心牠們不要嚇到人、吵到人等等。 養貓和養狗除了陪伴，另外還有一個意義就是： 照顧一個生命本來就是一種責任，這是天經地義的， 如果只想玩而不能擔負責任， 也失去了養貓狗的真正意義， 所以照顧這樣一個生命的時候， 我們不但在其中得到牠們回饋給我們的感情，給我們安全感等等， 所有包括它們帶來的生、老、病、死的過程也都是他們給我們的禮物， 使我們在其中領會到生命的重量和彼此付出的可貴。 我甚至覺得，如果我們可以在這其中學會願意付出、勇敢承擔和珍惜彼此， 這才是和他們一起生活的最珍貴的部份。 我養過的每一隻狗或貓都曾經令我生氣、寵愛、傷心、快樂或痛苦， 但所有的這一切我都覺得值得珍藏， 因為這就是牠們的一部分， 包括所有這些才是完整的一個生命，是完整的一個牠們。 在我的生活和生命裡， 沒有一個對象可以讓我這樣沒有負擔的傾訴和哭泣， 而不會說話的牠們，給了我最真的情感和最及時的回應， 這是我在任何地方都找不到的； 老實說，如果沒有牠們的陪伴， 我怎能這樣穩定的渡過失親之痛？ 又怎樣能在一波波的情緒痛苦中找到最快的寄託？ 這也是失去牠們的時候，我為什麼這樣難過的原因。 對我來說，牠們就是我的主派到我身邊來為我療傷的天使化身。 狗和貓是不是人類的最佳同伴？ 也許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感覺， 甚至是極端相反的態度， 只是對我來說，牠們是如此令我珍惜， 我寵愛著牠們，牠們守護著我。 我記得孩子們小的時候， 有一回說故事的時候提到： 所有的母親都是天主派來世界照顧孩子的天使， 當時孩子很天真的對我說： 「媽媽，那你到我們身邊來之前， 一定是那個在天上照顧狗的天使吧！」 說不定真的是！ 否則我為何這樣讀得懂狗的心情？了解牠們的情緒？ 深深的夜裡，寂靜的村落，無人的宅院， 遠遠傳來幾聲狗吠， 是白天看到的那隻狗在遙遙告訴我牠就在那裏陪著我？ 孤獨亮著的街燈照進窗裡， 我隻身，卻不孤獨。
- Jul 24 Thu 2008 11:19
小黑
菜市場南側口有一隻大大的黑狗叫做小黑， 每次到市場去買東西的時候都要順道或刻意繞道去看它。 小黑是一隻有拉布拉多血統的混種狗， 長得和我家那隻五十公斤的大狗凱莉有八分像， 但是比凱莉小一點點，嘴部比凱莉短一點， 叫聲和凱莉一樣宏亮，個性也和凱莉很像－ 和熟人很好，但是也有發飆的時候； 小黑五、六歲的時候我就聽說它咬傷過郵差、過路人和無賴， 其中一個無賴還跑到小黑家去騷擾很多次，前後拿了好幾萬， 小黑的主人曾經不堪其擾，看我很喜歡它，說過要把小黑送給我， 只是他們家的孩子知道以後，大為不滿， 認為媽媽沒感情，要把養了這麼多年的狗送給人， 這事也就不了了之。 小黑和我認識的時候只有幾個月大， 當然那時候它的體型已經不小了， 可能感覺到我的善意， 小黑看見我的時候總是會在我身上又擠又蹭， 還不時伸出舌頭來給我洗臉， 我那時常常帶著還很小的孩子去市場， 幼稚園的孩子看到這麼大一隻狗一點怯意也沒有， 過去一把摟著小黑的頸子， 小黑也像個朋友一樣把小孩的頭臉好好聞了一遍， 再伸出大舌頭把孩子洗了一次臉， 逗得孩子咯咯笑； 我喜歡小黑，當然也就會找機會給小黑些好的， 有時候跟滷豬腳攤套交情要幾支豬大骨回來給凱莉的時候， 都不忘分兩支給小黑， 小黑很高興，接了腿骨誰也不理， 用「兩隻手」抱住大骨開心的啃，完全和凱莉一個樣。 時光流轉，一晃十幾年過去， 小黑從小狗到成犬，慢慢長出白鬍子， 然後四支蹄子也變白了，接著身上的黑毛變灰，動作也變慢了， 不變的是：小黑看到我的時候依然熱情， 噴著熱氣的鼻子和濕濕的舌頭一樣會在我身上臉上掃來掃去， 有時候我要離去，還會伸出「手」來勾住我的手腕，十分有情。 後來孩子長大離家，吃飯的人口變少，我上市場的機會也變少了， 但是只要是從市場南側門經過， 我都會停下來去找小黑， 每一次，它也都報之以熱情相迎， 只是動作慢慢不像過去那麼俐落了。 去年冬天， 一次去看小黑的時候， 發現小黑的眼神仍然熱切，動作卻更不靈光了， 後來才知道， 原來小黑腹部長了腫瘤，剛剛動過手術， 那時離凱莉罹癌離去才幾個月， 我心裡的傷痛猶新，又看到小黑這樣，心裡更加難過， 我摸著它的頭，輕輕告訴它要好好休養，希望它能夠很快好起來。 今年春天，去看小黑的時候，發現牠一瘸一拐的， 原來小黑腫瘤復發，又動了一次手術， 牠的主人說： 「小黑太老了，已經開了兩次刀， 如果再有什麼狀況，恐怕不能在這樣治療了」， 小黑站在我身邊搖搖顫顫， 可還沒忘了伸出濕濕的舌頭舔舔我的手， 好像在跟我說：別擔心，我還好得很！ 一個月前，我去看小黑， 小黑靜靜的趴在地上， 看見我來， 灰白的臉上大眼珠子跟著我的身影轉來轉去，就是不站起來， 我拍拍牠的頭跟牠說話， 才看見牠從下腹到大腿腫成像蹄膀一樣，一圈圈的肉擠在腿彎之間， 別說站起來了，連合起腿來都做不到！ 我的眼睛一下子濕了起來，彷彿看見凱莉臨走前大眼中透出來的神情， 我邊摸著小黑的頭邊跟小黑說： 「小黑，你要好好過啊！不要太痛苦。」 回來以後，我跟放假在家的孩子說了小黑的樣子， 還說：「如果想看小黑，要趕快去啊！」 又過了一個星期，我再去看小黑， 原來小黑在的地方只剩下小黑的水盆和項鍊， 小黑不在，門也關著， 我問隔壁的鄰居，他們告訴我： 三天前小黑走了， 腫瘤太大，站不起來，也蹲不下去， 躺著趴著牠都難過，又禁不起再開一次刀， 看小黑天天那樣痛苦的樣子， 牠的主人最後忍痛決定讓牠安靜的離去。 我沒什麼心思的買完了菜回家，沉默的做了那餐飯， 趁著做菜的空檔把這件事也告訴了孩子， 孩子聽了一愣，嘴裡沒說， 我知道他有點懊惱沒有及時去看小黑，跟牠告別。 小黑只是我生活中曾經出現的一隻狗， 沒有天天跟我生活在一起，甚至只是偶爾見面的一隻狗， 每次見面也不過幾分鐘， 但是為什麼小黑離去卻給我這麼心痛的感覺？ 是因為小黑很像凱莉？是因為牠引發了我對凱莉的思念？ 小黑的離去到底碰觸到我心裡的什麼？為什麼我覺得這樣沉重？ 仔細算來，小黑在我的生活裡出入竟有十五年的時間， 這麼一段漫長的時間裡，孩子長大了，我老了， 回首走過的這段路，驀然發現十五年裡我竟然經歷了這麼多事情： 改變工作、孩子離家、中年讀書、母親過世等等， 但在這許多改變之中也有一些不變， 比如我對狗的感情和依戀； 小黑就像是我生命中的一個不變的標尺， 不時在我頻頻改變的生活中出現一下，用以比擬出我的改變有多少？ 我生命中的變和不變證明了： 大自然中的改變原來是環繞著不變的生命原則， 我總是順著路走下去，沒有規劃也沒有刻意安排。 它就這樣應運發生。 在我身邊，若即若離的小黑， 原來代表著我生命中不變的基本點， 讓我可以回望見自己的本質，也看見自己生命中最單純的那一面。
- Jul 16 Wed 2008 23:21
用腦袋說話
最近說話的聲音又低又小，話也少了許多，其中一個原因是喉嚨痛，幾個月來忙碌沒停過，趕完了功課趕工作，常常筋疲力盡，聲音也啞了，只好閉嘴。閉了嘴，話就不能衝口而出，發現其實有很多話是不用說的，說了跟沒說差不多，又很多話是不該說的，不說比說了好，還有很多話是不能隨便說的，想一想再說結果大不相同，如此刪刪減減，最後沒剩幾句話需要說。因為不能說太多話，又怕被誤會，所以經常要掛上微笑、用眼神打招呼，久而久之，發現微笑有和說話不同的效果，不說話微笑傾聽，有時候比說話還令對方輕鬆，因為微笑，別人也會報以笑容，結果氣氛也不同了。不說話，也有好處，如果要以信仰的說法來解釋，我想：這應該就是我的主讓我喉嚨痛的意義了。但願政治人物也能精簡言語，多用腦袋來說話才好啊！
- Mar 19 Wed 2008 01:13
春雷
清晨五點鐘，突然醒了過來，天還沒亮，烏漆漆的。異常清醒的感覺真實得好像是夢，午夜才入眠，怎會如此？躺在床上沒動，慢慢聽到了窗外的鳥唱，剛才會是八哥的聲音叫醒我了嗎？幾隻八哥在枝頭努力的鳴叫，嘰哩呱啦叫個不停的像是在報告它是第一個起床的，側耳傾聽，果真遠遠近近都是它一夥兒的。很久，突然從草叢那裡冒出兩隻褐翅鴉鵑低沉的二重唱：「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聲音由大而小由高而低，響在灰色的天空下，從密密的草叢裡傳來，即使在清晨，也備感蒼涼。褐翅鴉鵑羽色以暗褐色為主，披著橙褐色的翅膀，我總覺得它飛不高的身影有些老實的鈍，這麼大型的鳥，見了人卻偏偏就急急忙忙往灌木草叢裡躲，發起聲來又那麼深沉和蒼涼！就像是憨厚的老農，靦腆的笑容後面其實有著歷盡的人生。我昨晚的睡前禱消極的很，所祈求的事情我的主絕對不會答應，但我卻這樣渴切，渴切到開口出聲拜託，當然，我明白我的主不會心軟的，睡去的時候我也知道明晨我依然會醒來依然要繼續努力奮鬥，而我的主也一定會再告訴我一次：「你的苦還沒受完呢！謙虛起來騰出心來好好仔細聽聽我說的話！」我的主啊！你的話如此依稀飄渺，我熬過這麼長久仍然聽不清楚，是我的心仍然封閉？還是我的耳已經聾了？窗外一吋吋亮起來，黑、灰黑、灰、灰白、乳白、白，遠樹近厝一一顯出形狀樣貌，樹梢小鳥的身影也在天光下顯影，還是八哥最多，在窗前聒噪不去。驀然遠處想起雷聲！是雷聲嗎？還是砲擊試射？我側耳聽著…「轟！隆隆！轟！轟！轟！」聽著那聲音節奏，似乎不像砲擊？漸漸聲音竟越來越近，然後就在近前的天空下：「轟！隆隆！」果真是天雷不是地雷砲火！然後就聽得雨唰唰的下下來了。一下子八哥就沒了蹤影，褐翅鴉鵑也早就收了聲，只有不按理出牌的白腹秧雞突然拉直了脖子「咯咯咯」的叫了起來，原來躲在草叢不吭氣的環頸雉也不明所以的跟著嘎嘎嘎的幫了幾聲腔，然後是雨滴滴咑咑落下來的聲音，雨打到屋簷，沿著屋簷滴到窗台，又從窗台滴到地上去，滴滴答答，咑咑咑………雷聲悶悶的又響了起來，好像又跑到很遠的地方，原來響亮亮的聲音被雨霧遮掩得像悶在棉被裡說話的籠統，綿綿的，提不起勁來一樣，卻還要堅持著繼續未完的任務。是人生也像這樣嗎？即使已經失去動力，還是要堅持等待下一波出發？無聲的雨一會兒停了，站到窗前，怎麼這麼快起了霧？四週一片白茫茫，是南風把海霧吹上來了？覺得是無風，南方的氣流顯然在剛才的角力中擊退從北方而來的寒氣，佔得了上風。雲霧繚繞，漸漸覆蓋荒野田地，襯著白霧，苦楝和烏桕的枝枒顯得更像國畫裡蒼勁的筆觸，八哥又出來炫耀它多變的叫聲，學著鵲鴝的婉轉，學著伯勞的高亢，學著麻雀的細碎，除了它，沒有一種鳥像它這樣不專業，蒐集著別人的華麗，卻忘了自己的哨音也很巧妙美麗。陽光若隱若現，若雲霧不去，飛機就難以起降，要來的，要走的，全都得打點好行裝，候著，等老天願意了，就啟程，人，就只能等著，渡過。也像人生吧！無法掌控無法改變的當頭，就只能等著，備著，等渡過。漸漸見了微微的藍天，陽光試著穿雲而過，烏雲雨霧仍在，雷聲仍然隱隱，第一班來到的飛機應該就在幾分鐘後要抵達了，它會準時掠過我的天空嗎？我靜靜等著。
- Feb 21 Thu 2008 22:39
奮鬥，知天命
昨天，深夜一點鐘， 我聽到「唰！~刷！~唰！~」的叫聲， 近得就在窗外，就在窗外的天空盤旋。 是夜鷹！它又出現了！ 它的叫聲彷彿呼喚我回到往昔的時光。 這些日子我顯得迷惘， 心中鎮日拔河一樣的糾纏讓人筋疲力竭， 夜鷹的呼喚就這樣出現， 簡短的叫聲在心中卻像鎚一樣的撞擊， 讓人措手不及！ 夜半，對著漆黑的夜色， 我眼前出現了自己曾經如此自得的野外生活， 看見了自己曾經那樣起早睡晚的守候， 感覺到自己曾經在疲倦之中仍然喜悅的心情， 那重見戀人一樣的感覺， 剎那使我淚濕雙眼，不能自已。 二十年前無意之中闖進探索大自然的領域， 跟隨著，也默默的學習著， 從懵懵懂懂跌跌撞撞到懂得與天地對話， 所有書本的、言語的、文字的、繪畫的、聲音的和感受的交談中， 我就這樣從播音室走到野地， 又把野地的點點滴滴帶到播音室， 就這樣走了二十年。 那時是而立之年， 無預期中展開的生命的另一場歡宴，教人如此喜悅！ 不惑之年的時候，我拋下掌聲， 掮起沉重的器材，用真心紀錄回報大地的厚愛， 雖然辛苦，但生活如此豐富！ 不久到了半百， 看來安定沉靜的路途， 卻開始接連遭逢生命中的生離死別分分合合， 原該是知天命的年紀， 竟突然失去了應有的穩定，惶惶然不知所以， 不知何處可以安心？ 無措之中於是任自己讓生命的潮流帶動， 潮流，把我帶回已遠離三十年的校園， 我在紛亂之中躲進無風的角落。 無風，其實又竟然是暴風前的寧靜， 我終究必須再次獨力面對無措， 以為角落無風， 其實當風暴吹起在角落迴旋時， 它更加凌厲！ 幾番奮力，幾乎招架不住， 險險走入絕境。 慈湖的海邊風颼颼拂過木麻黃林梢， 還沒黃昏，卻已有零零落落的鸕鶿在回航， 潮水退得很遠，燕鷗也跟著退潮去到遠遠的水面， 赤頸鴨在廢棄的漁塭裡和紅冠水機、花嘴鴨一起悠盪， 鶺鴒在小徑上急急前行， 遠遠的樹林裡傳來兩隻褐翅鴉鵑的二重唱， 低低的聲音迴盪在無人的海邊更顯蒼涼； 水邊一棵枯樹在風中搖動，水草在岸邊隨波浮動， 灰色的天空下，冷冷的冬風裡， 我看見蹲伏在金門海邊小樹叢中的自己， 看見在恆春半島山間野地的自己， 是那樣專心的伸長著長槍一樣的麥克風， 靜靜將風拂過的聲音、鳥輕唱的聲音、雁鴨低吟的聲音、 水波盪漾的聲音、快門的聲音、呼吸的聲音， 通通收進錄音機裡，也收進我的記憶裡。 多麼美好的一段日子！就在不久前； 那時，可曾知道將屆知天命的自己對生命還有疑惑？ 生命的疑惑需要力量來解謎， 我明白這是一場硬仗， 也許可以全身而退， 也許會鮮血淋漓， 也許會奄奄一息， 我不知道， 但顯然除非我用盡最後一分力， 否則無法自生命中退席， 在這樣的奮力中， 若還有能令我熱淚盈眶的， 應該也就是可以點燃我生命熱力的唯一了。 原來，只有在天地之中，我還有熱淚。 那麼，我知道了， 當我越過的時候，我必然將回到那裡， 因為在生命的這一場奮力而為中， 我明白，只有在那樣的世界裡， 我才有喜悅、安靜， 才可以放心知天命。
- Jan 23 Wed 2008 22:23
希望的花朵
臘月裡，溫暖的太陽引得人忍不住想出門， 沒有金門的冷冽冬風， 南台灣高雄的天氣好得已經像三月陽春。 到屏東新埤訪友， 友人已經開始半退休， 平常就在這鄉間除草種菜養雞鴨， 工廠的事情就靠一支電話遙控。 我到的時候他躺在玉蘭樹下， 蹺著兩隻黑黑的光腳，指使著他的寵物－ 一隻又高又大的外國羊來迎接。 有的人要過簡樸生活可能是不得不的， 但若你有了能力就可以選擇要過一種儉樸的生活。 時間在這裡的意義好像並不像平日那麼明顯， 樹下坐著躺著， 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中，若你睏倦就睡吧！ 沒人理會或介意。 中午時分，聽見有人呼喚「吃飯了！」， 桌上的三大盤青菜一盤南瓜都是早上從園子裡摘回來的， 煎蛋是屋外那些漂亮的日本長尾雞昨天下的， 還有一盤乾煎白帶魚、一盆鮪魚骨湯， 東港買的。 一共六菜一湯，吃得精光見底， 完全不必留什麼形象給人探聽， 吃飽了喝上兩杯清淡茶水， 玉蘭花樹下一躺又恍惚進夢鄉； 若有睡不著的， 一卷在手，聽耳邊白頭翁機哩呱啦，看蒼鷺展翅滑翔， 清風淡淡， 一隻自認為是人或是狗的大羊在身邊蹭來蹭去， 真是山中無寒暑。 起身回程的時候下午三點， 到了高雄想起附近花田尚未拜訪， 趁興而去， 花田還在，只是已經凋萎大半， 原來應該艷黃的向日葵已經黑著一張大圓盤臉， 彷彿是自己的錯一樣，羞赧的低垂著頭； 是我錯過了開花的時間啊！ 再向前行，穿過小路，幾個轉折迴旋， 前方竟然又出現一大片黃艷艷的花田， 載欣奔去， 這片花田欣欣向榮，完全不是剛才那裡的萎頓和頹喪， 每一朵都這樣喜孜孜的抬著滿月臉， 日頭雖然已經開始西斜， 但它們還是這樣歡喜得沒有一點猶豫的仰臉向太陽。 太美了！ 艷黃的花田映襯著遠遠的山的曲線、房頂的暗影， 好像把天空也映得發亮， 那一盞盞圓盤似的花朵， 就像一張張微笑的臉龐， 散發著希望的溫暖。 是花田太美？還是真有希望飄送？ 離開花田的時候，嘴角心裡都是歡喜， 這無價的單純美好，滿滿的漾在心裡， 久久揮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