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恆春半島不是我生長的地方,也不是我日夜相處的地方,但因為是我將近二十年來奔波報導的地方,這許多年來,自然而然生出如同是家鄉的感情,聽到別人將粗鄙的聽聞說是來自恆春,我會很直接的指出錯誤;看見遊客有意無意的傷害恆春,我的眼神就像箭一樣射向對方;而聽見別人叫我「半個恆春人」,心裡就說不盡的受用! 可是前一陣子我卻忽略了這半個家鄉,先是因為高雄地區下了幾乎半個月的雨,四處積水,我在高雄市區出入之際總是覺得不便,接著來了颱風,十幾年沒見過的大風颳倒了許多大樹,大風亂雨掃過的時候,也順帶把招牌、鐵皮和圍籬帶到天空飛舞;那幾天,屋裡屋外都是濕淋淋的,青菜貴得嚇人,可是還是得吃飯,我得冒風雨工作、冒風雨買菜、冒風雨進進出出,光忙著過日子可把半個故鄉給忘了,直到聽說橋斷了! 潺潺的楓港溪經過楓港,正好分隔了楓港鎮往北和往東的路徑,架在楓港溪上的楓港橋,是恆春半島唯一的聯外通道,我這些年來往恆春半島時,每每一到楓港就覺得快到恆春了,因為過了楓港是車城,車城往南九公里就是恆春鎮,由楓港到恆春大約就是半小時,所以有時一路開車疲倦,一到楓港就知道很快可以休息了!對楓港鎮,只有這樣的印象,而對小小的楓港溪和楓港橋,卻從來沒有太多注意,我想:一定有許多人和我一樣,總是忽略這條橋這條溪,直到海棠颱風的大雨把橋基沖垮,橋斷落了! 我的朋友正好到高雄休假,一早想回去的時候被堵在路上,還以為是很快就可以疏通的交通阻塞,結果枯等了幾個小時只好放棄前進,又等了好幾天。 替代橋樑通行之前,電話中,我恆春的朋友林瓊瑤在那一頭哈哈大笑,她說:「我們恆春每年都要吹半年落山風,這樣的颱風還不算一回事啦!雨也沒有比以前的大呀!」看來,短短幾天斷橋,還不算太大的干擾。瓊瑤又說了我沒料到的話:「斷了橋,遊客過不來,墾丁突然清淨了下來,我們也斷了電,連電話電視也沒有,說起來是難得的清靜。」身為國家公園的解說員,林瓊瑤看見了一年比一年多的遊客湧入墾丁,身為恆春當地人,她自然也希望這個忙碌擁擠的地方有機會可以喘口氣,這樣的天氣,恐怕也是恆春半島唯一可以安靜的時候了。 我一直到十天以後才再到恆春,風雨過了,路也通了,遊客立刻已經回籠了,滿街的遊客到夜深還在街上遊蕩,震耳的喧嘩到夜半還在迴響,海邊仍舊有人徹夜放鞭炮,夜市一樣的街上到半夜不打烊,斷橋以後深怕遊客卻步的旅館優惠早已結束,但人們對墾丁的狂熱卻永遠不熄滅。 我就住在靠街的一個小閣樓,打開閣樓小小的窗,尖叫狂笑和搖滾轟轟衝進耳朵,我關上窗,聲音還在窗外徘徊,對著斜斜的屋頂我彷彿看見天空有隱約的星光,烤肉的煙霧瀰漫了星空,我知道今夜我將聽不到蟲鳴和蛙唱。 隔天一早,在闌珊的、殘妝未退的墾丁街上往南,離開墾丁的街道越遠,就越是看見清潔碧藍的天空,兩旁的海水藍得晶瑩,在初昇的太陽下閃閃發亮,我一路南行,突然發現沿路的樹木像燒焦了一樣的枯黃,這是為什麼?有些躲在茂密樹林邊上的,竟是半樹枯黃半樹綠,就這樣綿延十數公里直到最南;是焚風嗎?只有焚風有這等本事,可以讓樹木變成雙面嬌娃,為了證實,我掉轉車頭往東又往北再往西往南繞了一圈,果然尤其是靠西靠南的樹木這樣的現象更為明顯,拾起電話問了瓊瑤,果然,她說,是啊!就是颱風來之前那兩天又熱又乾的風把樹給吹成這樣的! 不到恆春不知道恆春受風的厲害,不看見恆春的自然景觀變化不知道在這裡生長的生物要有多強的生命力,包括人;住在島嶼之南的人們在貧瘠艱苦中一代傳過一代,傳下來的除了耕作經營的心血結晶,還有的就是這些克苦堅強的力量,難怪電話中的聲音這樣開朗而樂觀,不是不把大自然的力量當一回事,而是清楚的明白人的角色和定位,所以知道以如何的態度來面對。 「半個恆春人」於是有點慚愧,因為還沒有真正學會這樣的的人生態度,所以在挫折中才會這樣疲累而憔悴;順境中誠然可喜,但逆境中的樂觀更加可貴,將順境逆境都視為自然的境遇,順勢而為,更是生命中應該學習的功課。 我離開恆春半島的時候又有一個颱風即將撲來,遊客都惶惶然憶起前幾天的風雨斷橋而倉皇退出恆春半島,然而我的朋友瓊瑤卻正在兼程回到恆春她的家,生長在恆春的人們,已把風雨當作是生活生命中的一部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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