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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以來就吵鬧不休的那隻黑枕藍鶲終於現了形!
每天早上我都被它叫醒:
「起來起來起來起來!」
它那活像搧動墊板的聲音,又響又亮: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聽在我耳裡就是「起來起來起來起來!」,
有時六點半叫,有時五點半,
最過份的一次竟然在四點二十五分!
我可是凌晨快兩點才入睡!
開始的時候我滿驚喜有這麼一隻應該在山裡的鳥願意在這裡落腳,
和這裡的居民:白頭翁、綠繡眼、珠頸斑鳩、烏秋、樹鵲…等等等一起定居,
可是這小子目中無「鳥」,拉開嗓子就比別「鳥」響亮高亢,
一點不知道節制一下,弄不清楚誰是地頭蛇嘛!擾人清夢!
它總在最大的那一棵樟樹上,掀開薄霧或夜幕,把晨光喚進來。
因為在窗前叫個不休,
想起過去要錄它的聲音還得到墾丁社頂山區,
趕在晨光初起的時候,躲在僻靜的小路,等它出聲,
而它總是很不給面子的,一發現我就溜走,
害我總是只能捕捉到兩三串它的叫聲,
這下好了!自動送上門來,不錄怎麼行?
於是每天早晨,
披頭散髮的女人都這麼急著把錄音機悄悄架在窗前再矮著身子偷偷摸摸探頭探腦最後在回到床上、沙發上去等,
說是要讓錄音機自動執勤,自己偷個懶再睡個回籠覺,
但哪裡睡得著?
就算是半睡半醒,一顆心兩隻耳還是跟著它的行蹤轉-
一會兒在最近的芒果樹,一會兒跑到對面的榕樹上,
停了幾分鐘,又跑到那邊的阿勃勒上面,好忙啊!
我這一顆心兩隻耳就這樣被它揪著,
臨了,只好起身。
它叫的聲音還有變化,比我在社頂的聽到的更精采,有時嘰嘰啾啾秋像麻雀,有時咕嚕咕嚕像白頭翁,有時清亮無比就是招牌墊板搧動的聲音,我怕驚動它所以從來不敢開門靠近,生怕錄不到這樣的演出,但也不免猜想:「難道不只一隻嗎?是親子互動嗎?還是單隻口技?」
今晨一場雨,是入春以後南部較明顯的一場雨,
雨後,陽光初現,黑枕藍鶲又出場,
可活躍的了!
一會兒這裡,一會兒那邊,兩種聲音交替出現,
錄它的聲音已經耗掉好幾捲帶子了,
想到後來不知要花多少時間剪接後製,
我已經懶得再拿錄音機了。
可是今天它不甘休,急急急急叫著,靠得比哪一次都要近,
好像就是要叫我出來,
這可好!是你叫我的,我來了你可不准走!
拎起錄音機就往它的聲音去,
它還真夠意思,真不走!就在芒果樹上,
我一邊錄音,一邊肉眼望去-
沒有手拿望遠鏡了啦!-
哈!就在頭頂不到兩公尺的地方,
靈巧的身影,白色的腹部,
藍色的上體和頭部,黑黑的一撮冠毛,
這一個春天以來,
就是你!天天吵我不能睡得遲些!
你要知道,我還在養病吶!
叫叫叫,什麼事那麼好叫?
像是回答我,它竟然低頭看了我一下,
卻沒有像社頂的同類一樣,見了人就飛走!
不但這樣,接著,它竟然就表演起來了:
「嘁嘁嚓嚓嘁嘁嚓嚓,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哇!原來兩種聲音都是你!
這還不止,它還在唱歌的同時展開了尾羽,搧動了翅膀!
它的尾羽張得很開,開到極限了,像把絲緞扇子,
透著天光,那把扇子變成半透明,
當然比絲綢扇子還美!
就在這時,濃蔭的另一個角落,
有一個靈巧的影子動了一下,跳到另一個樹枝,
而這把絲綢扇子的主人,也跟著跳到另一個樹枝,
然後用更激昂,更響亮的聲音叫著:「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濃蔭之中,我看不清楚另一隻的身影,
是它的心上「鳥」嗎?
接下來這二十幾分鐘,
我隨著它的叫聲從這頭轉到那頭,
從左邊繞到右邊,又從那裡再回到這裡,
它一路叫著,不停的展開絲綢扇子,
而對方,似乎只偶爾發出「嘁嘁嚓嚓嘁嘁嚓嚓」的簡短叫聲;
我清楚的看見扇子主人張開的小嘴,激動的表情,
卻始終看不清楚另一隻。
難怪要這麼努力!一個春天了耶!還追求不到!
原來對方這麼矜持,這麼難接近!
回到芒果樹下,
無意間低頭看見一個小小的,溼溼的,覆蓋在地上的小小鳥巢,
用許多枯草精心編織出來的,像個飯碗大小的鳥巢,
沒有雛鳥的痕跡,只有污泥,是什麼時候落下的?
是失婚的絲綢扇子的故居嗎?
沒有答案。
如果是它,我佩服他重起爐灶的毅力,
失敗了,重新再來,絕不耽擱在無謂的傷嘆中;
如果不是它,我也佩服它的活力,
可以追求的,絕不放棄,努力的盡力而為,直到最後。
回到家中,還聽到它在外面高聲鳴叫:
「嘁嘁嚓嚓嘁嘁嚓嚓,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今天春天,我在病中,
它展現的生命活力,
終於讓我明瞭了什麼是實踐生命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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