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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的女兒今年考上喜歡的大學，我跟她約了中午兩家一起聚餐，說是給小朋友慶祝一下，實則是四個大人拼命聊天，孩子在旁邊沉默的看著這四個加起來超過兩百歲的大人（老人？）像小孩一樣的嘰喳不停。我和朋友在大學時候住隔壁寢室，但是因為不同系，每天望來望去的卻從來不曾說過一句話，她們寢室住的都是同班同學，個個高頭大馬，常常穿著練功褲平底鞋，手上拎著大刀大戟的來來去去，有時我下課走過窄窄的走廊，看見兩邊這些高大的姐妹們目光炯炯，害羞的我總是骨節僵硬，抱著琵琶或拎著古箏的手還微微發抖，卻還得裝作若無其事挺著胸硬著頭皮從她們的注視之中勇敢走過去，到了寢室闔上門才鬆一大口氣！喝！這些強悍的大女生，可不敢惹到她們！畢業之後回到高雄就業，日子過得很快，一眨眼十二年過去，電台裡來了一個把廣播做副業的女子，一口標準國語字正腔圓，做的節目紥紥實實令人矚目，她只在星期六來錄製星期天要播出的節目帶，和大家打照面的機會不多，某日大廳撞見，喝！不就是當年穿練功褲平底鞋拎著大刀的那位大姑娘！人的緣分很難講，十二年前隔牆而居誰也沒跟誰打交道，十二年後竟然天雷地火一般，雙方家庭互訪頻密，漸漸才知道原來當年她們寢室的人見了我幾乎都想唱國歌－沒見過這麼嚴肅死板的女生－而我也才告訴她當年硬著頸子挺胸過人牆，不是因為這些娘兒們太吵討人嫌，實在是很怕她們，不得不先武裝起來啊！之後，我們因為是同行也談得來，兩家走得頗近，偶爾聊起當年歲月，才會驚覺竟然已經大學畢業27年！距離我們隔牆而居的那段日子，更已經30年了！共同的記憶裡，哪家自助餐廳好吃、哪家水果很爛、哪個同學的怪德行、哪間宿舍有怪事，總還記得清楚；難道真的是老了嗎？人家說老了才會過去的事忘不了，眼前的事卻記不住，不是嗎？可是我們真的老了嗎？一點半的約會，四點半才散會，各自回家，還沒到家，皮包裡的電話就響起來了，一看又是另一個大學同學來電話，不知道什麼事？沒想到她竟然告訴我才大我一屆的新聞系學長昨天晚上走了！走了？什麼？走了？走到哪裡去？美國？歐洲？還是大陸？是心肌梗塞，就走了！走了？不是不久前才見過面嗎？不是看了我的大黑狗還讚說好，要我也給他找一隻嗎？不是才買下了苗栗山間一片農莊，好好的親自種了花整了地修了屋，還騰了間書房，想要好好寫些東西？不是還說要好好清靜過日子讀些書嗎？不是看起來氣色紅潤滿面春風，一派漸入佳境的神色嗎？怎麼說走就走了呢？你怎麼可以這樣？你怎麼可以這樣？？！！我竟然有點生起氣來！你怎麼可以這樣就跑掉了？？！！總是由著你作怪，帶笑抱怨你買下一塊這麼難整理的地方，卻又跟著你一鏟一土挖出水池埋下菜種種地的妻子，現在要怎麼辦？從校園就相識，胼手胝足從五百塊開始開創你們共同生活的妻子，總是做你的陪襯，驕傲的看著你的妻子，這下怎麼辦？你告訴我啊！怎麼辦？我問你啊！！不由自主撥著他的行動電話打過去，沒有人接，平常會接電話的那個有點臭屁的有點能力的有點霸道的又有點辦法的昊曈學長當然沒有接電話，篤信天主的他現在已經在天國的路上，不必用電話了吧！回到家，電腦上家族網站還有他的留言，可是他已經到別的地方去了。我問與他更親近的同學：「平常有高血壓、心臟病嗎？還是最近太勞累？」沒有，沒有，前幾天還在聊天要辦一個到礁溪朝聖的行程邀半百的大夥兒一起去呢！誰知道沒兩天竟然就倒下了，而且倒下就走了！老了？是我們老了嗎？五十，才要從心所欲不踰矩啊！怎麼卻跑到另一個世界去不踰矩了呢？三十年前的往事還在聊，我們卻已經要開始面對人生的終點；剛畢業時大家見面是因為有人結婚，後來是某人生了小孩，然後是聽到某人的小孩考了大學出了國就了業，然後，我們見面的場所竟然是追思彌撒、誦經超度和哀思歎息的場面！原來人生真的只有這麼一點點時間，佛家說的剎那之間如露如電原來這樣快！現在聊著三十年前的二十歲，會不會有朝一日突然發現，卻是三十年後正在聊著三十年前現在的五十歲？誰知道呢？唯一知道的是，要等到那一天，我們都得走得到三十年後的八十歲才行啊！那時候又有多老了呢？那時才是老了不是嗎？老了嗎？什麼時候什麼樣子才叫老了呢？是老了才能去另一個世界還是去那個地方的人不一定得是老的？青春已經不在，老年也已不遠，而死亡竟然靠得這麼近！看著網站上還有已經走了的他留的言，我，不由更傷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