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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民雄攝影

那是一年即將結束的一個傍晚，結束了一件重要的年度工作，我和我的夥伴決定到慈湖海邊看落日。即將出發的時候，我們的朋友M及時出現，於是我們邀了一同前往。M有點猶豫，因為日落之後她就得回家操持家務，這樣會不會耽誤了時間？但我們說：鋒面將到，今天的傍晚一定很美，若錯過了，下一回不知在甚麼時候呢！也許這話真的打動她心裡的某個地方？她隨即決定隨我們同去了。

多年的野外經驗使我們果然沒猜錯，到達慈湖海邊的時候天空正在開始著色：是淺淺的灰藍又帶著一點點粉紅，遠遠的沙洲和樹林顏色已經變暗，在光的照耀下開始變成剪影，天空，有點點黑影連成一條條彎彎曲曲的線條，線條不停在改變樣式，忽長忽短忽聚忽散，牠們從遠而近，從高而低，有些降在樹林，有些落在海面，有些往沙洲去，有些停在樹梢，那是夜歸的鸕鶿，從更遠的海面覓食歸來，回到夜棲的地方。

鸕鶿夜歸是金門冬天最動人的景觀，清晨，牠們在初升的陽光中起飛，往海上去；向晚時分，牠們又群結而回，紛紛落在清晨離去的地方，夕陽下鸕鶿的行列的身影就像是在天空的畫，每一分每一秒都不一樣，常令海邊的我們看得連驚呼也忘了，而今天，在鋒面即將來臨的傍晚，天色更加精采。

那天的日頭好像落得很快，隨著位置不同顏色也漸漸變得更艷麗，白亮褪去，換上彩顏，艷麗的妝彩很快又暈染起天空，天空從灰藍到粉紅，從粉紅到淡紫，從淡紫到橙紅，從橙紅到朱紅，然後慢慢變藍變深，紅日也漸漸退到樹林的後方，沉入地平線。這時，暗藍的天空帶著最後的殘紅，日頭即將退場，就在暗紅的日頭沒入海裡的那一刻，黑色的夜幕忽然罩住大地，四方失去了顏色，只有海面上有海水反射的微光點點，遠方，鸕鶿也在樹林各自找到棲身之處，牠們「噶噶噶」的聲音已經全都安靜下來了。

海上吹來的風更冷了，坐在海邊木麻黃落葉上的我們這才回神起身，天暗得這麼快，一日又將盡了，可喜的是我們竟真的沒錯過這場燦爛的演出。

送M回家，我們也各自繼續未完的工作，隔日迎接了一年的最後一天，並在忙碌中匆匆送走了一年，也迎接了嶄新的另一年。

生命是由一秒秒一分分一日日一年年連結起來的，若說人只有一生，不如說我們擁有許多個嶄新的日子。中學時，曾經有位老師說：「我們的每一天都是『餘生』的第一天，所以每天都要有嶄新的心情來迎接這一天。」年輕的我們哪裡聽得懂？然而隨著時光流逝馬齒徒長，我終於一分分一寸寸明白了當年老師的深意。

M在隔幾日寫來電子信說：「…謝謝妳帶給我美好的回憶，我會永遠記住我們三人一起去看鸕鶿與夕陽的感動，新年快樂！」感性的M一定可以了解我們邀她看夕陽的深意，也祝福她在未來的每一個日子裡都能擁有美好的心情，幸福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