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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2月初大雪左右，氣溫節節下降，台灣的高山飄起了雪，住在亞熱帶的人們興奮得開始往合歡山朝聖。2011年元月分，全台灣竟有七個地方下起了雪，包括南橫公路台東段的啞口地區！

報上登載一片雪白的景色，看在我眼裡卻想起了不久前的印度之旅。

2010年11月，我和幾個朋友一起到印度旅行。從台灣到德里到孟買，再轉機到印度古吉拉特邦。大部分居民素食的古吉拉特全邦禁酒，傳說是因為紀念在這個地方出生的印度的民族獨立運動領袖甘地。以農業、畜牧和工業為主的古吉拉特邦還有一個十分特別的物產，就是鑽石，除此之外，它還有一個之處，那就是全世界最大的鹽鹼地也在這裡。

古吉拉特邦位於印度西南角，北鄰巴基斯坦，是全印度最大的一個邦，臨阿拉伯海的它，海岸線有1千5百多公里，大約占全印度海岸線的3分之1。邦裡最靠海的一個縣叫做Kutch，它的意思是「時濕時乾」的意思。原來鹽鹼地在數百年前曾經是阿拉伯海的一部份，但幾世紀來由於地面持續的隆起及淤塞和河流改道，竟至與海漸漸分離，然後每當雨季的時候，這片低地匯合了海水和淡水，就成為一片溼地，溼地又孕生許多水生物，因此雨季時會有來許多水鳥來此覓食；而乾季的時候，淺水被蒸發出大片鹽鹼，鹽鹼地面積竟廣達8750平方公里，這到底是多大的一個面積呢？以我在這個地方的感受，這個數字的意思就是「一望無際」的意思。

由於鹽鹼地的北方就是數十年來和印度因為喀什米爾領土問題爭執不斷的巴基斯坦，所以要進入此地必須經過嚴格審查。我們在進入的前一天先到有關單位親自申請進入，經過審核通過，隔天前往。在進入鹽鹼地前，我們必須經過兩道安檢。我們經過的駐衛哨又小又簡陋，孤零零地站在一片荒蕪之間，這情景，在我腦海裡很快跳出「發配邊疆」幾個字來。衛哨裡的軍人看過我們的證件後，還上車一一辨識及清點人數，因為事涉敏感，我們進出時不但人數必須相符，連臉孔也不能有差別的。

兩道關卡過後終於可以下車，抬眼一看，一震驚嘆！若不是灑在身上的是暖烘烘的太陽，若不是腳下的地面還有輕輕的水紋，若不是我早已知道此行的目的，只看畫面，誰都會以為這是雪地！

同伴們多半是第一次到這樣的地方，大家都興奮得毫不考慮就抬起腳來往雪地踩去！然而，就在這時，大家才發現：原來白色的鹽層是這樣薄弱，薄弱得只要腳步或體重稍微重些，鹽層就會被踩塌，腳就會陷入鹽層下的泥濘，不但如此，雪地上還偶有昆蟲的屍體、鳥類的爪痕，真有如「雪泥鴻爪」啊！然而這終究不是雪地，當鹽層陷落時露出了黑色的泥巴，「雪地」的幻影也就在那一瞬間立時破滅了！原來，真相真的不能掩藏，就算是一時蒙蔽，最終必要大白。

正被這情景撞出許多領悟，忽然聽見走在我後面的張大哥開口說道：「李可走過的地方都沒有留下腳印！」回頭一看，果真！是因為我的體重輕？腳步輕？還是因為我走過的是鹽層較結實的地方？或是，這些都是原因？就在這時，前方突然出現一條淺淺的水路，無可避免地，我再輕的腳步也要沾上泥濘！唉！在怎麼小心幸運，還是會有不得不的時候，人生路上不也是？總要經過挑戰挫折。可見人生的道理不在經典中，就在生活裡。

站在鹽鹼地上放眼望去，彷彿無邊無際，淡藍的天空有白雲層層，相映於雪白大地，就是天地無垠；有那麼一剎那，我自己好像融化在在天地之間，消失在萬物之間，我已無形無體，連輕煙也不是。

然而終究還是得回到人間。

陽光突然掙開層雲灑向大地，一片瑩光在「雪地」的邊緣發亮，那光像舞台上的環繞燈光，從左方，而中央，而右方，以緩慢的速度繞場一周後，再好整以暇漸漸收攏；天空恢復灰藍，陽光重新躲入雲層，急急的風仍然刮在臉上，藏在雲後的太陽依然將「雪地」反射起光芒，我拉起面罩巾，慢慢輕輕回頭，心裡像這片大地告別，不知哪日何時還能再到此地。

離開鹽鹼地的時候再次經過衛哨，駐防的軍人再度上車檢視。在幾乎沒有人跡的地方駐紮的他們，天天看著這片荒蕪，日日與這片大地相處時，是否，仍會有驚嘆？滄海桑田的感慨呢？或者，早已厭倦於如此單調不變，只想回到繁華的市區，享受那聲光之間的歡樂呢？

天地大美盡在無言，心能感受之處，常在電光石火間。回頭再看荒蕪之外的如雪之地，滄海桑田，人如一粟，飛掠而去的半生如夢，我的前程還有多遠？景物飛掠中，我竟有些恍惚失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