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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不曾想過要跑到印度去看鳥。但事實上，印度除了好看的手染布和絲巾、壁毯等等之外，也是一個自然生態豐富的國家，據當地的朋友蘇明說：印度是唯一在自然環境中擁有獅子和老虎的國家，他還加重語氣強調：不是在動物園，是在野生的環境哩！

在西印度旅行十多天一路行來，沿路果然鳥影處處。在金門的夏天，我常看見栗喉蜂虎，而在這裡，路邊電線上站著的，竟也是蜂虎！不過這種蜂虎全身綠色，名喚綠蜂虎。除此之外，在台灣地區極為少見的佛法僧，這裡也不難見到，而我們在動物園裡看見的孔雀就在路邊田埂上可見，有時候，這些顏色鮮豔，在印象中代表著華麗高貴的鳥，竟在垃圾堆中低著頭翻翻撿撿！真是令人目瞪口呆！

另外，總是揚著高亢聲音的麥雞或是身形形高大的灰鶴、赤頸鶴都不難見到。

更值得一提的，是充滿傳奇色彩的「簑羽鶴」。

簑羽鶴據稱是世界上最小的鶴，在世界紀錄上約有16萬隻，身高大約只有70-80公分，相較於丹頂鶴大約140-150公分，赤頸鶴的160-180公分，或是鷺科中大白鷺的約90公分，都顯得嬌小。不但體型較小，簑羽鶴的個性也敏感容易受驚擾，所以在中國大陸有「閨秀鶴」之稱。在歐洲南部、非洲西北部、新疆、內蒙、黑龍江以北繁殖的簑羽鶴，冬天的時候，有些會到長江流域中下游一帶和四川、西藏等地避寒，而有些卻翻越了五公里半的喜馬拉雅山到印度、緬甸、非洲東部等地度冬；為了躲避亂流，牠們經常必須飛得比山更高，在高空中無休無止無日無夜的振翅飛行，更要衝破平地無法想像的暴雪狂風。

趕在要離開印度的前一天去欣賞蓑羽鶴。小鎮很小，窄窄一條土石路到處泥濘，小路上隨意躺著狗和牛，還有很多小小的孩子和雞，風有點大，吹送到耳邊的還是擴音器放出來的梵語唱經，送到鼻腔前的還是牛屎味兒。久聞這個小村和簑羽鶴很有淵源，他們在每年十月，都會歡歡喜喜地被好穀糧迎接歷經千辛萬苦來到這裡的鶴們，因為他們相信，這些鶴是他們過世的親人轉世，特地到這裡來和他們相遇的，也因此當隔年三月鶴群要離開此地回到繁殖地的時候，居民們總是依依不捨含淚相送。另有一種較為實際的說法是：多年前有一位富翁年年看見這些鶴遠道來此避寒，心生憐憫之下便開始餵食，經年累月中影響了其他居民也來共同佈施，久而久之，原本敏感害羞的簑羽鶴便和當地人建立起互信，再也不會畏懼牠們了。只是對村外的陌生人，這些鶴也好像認得似的仍然充滿警覺，只要有外人靠近牠們就群起飛去。

因為有這樣的提醒，我們到了小村的時候便刻意輕手輕腳，只是，一見到對我們來說十分稀奇又仰慕已久的簑羽鶴，仍然有夥伴迫不及待的拿出相機來靠近餵食區。但，果然，即使是躡手躡腳，才剛剛靠近圍欄，簑羽鶴立即群起飛離了。但我剛剛明明看到，在我們還沒靠近之前，有一輛轟隆隆的小貨車經過牠們身邊，牠們可是連動也沒動呢！

就在哀嘆聲中，當地人引導我們到一間民房的二樓露臺，從這裡，可以清楚的看見這些嬌客。牠們像受到驚嚇的小孩，站在遠遠的地上不敢過來，懷著歉意又急於親近牠的我們，也只有安靜坐待牠們能夠平穩情緒，再度回到眼前。

等待的時間是緩慢的，但相較於喜歡拍照，渴望拍到簑羽鶴的朋友，我較不那樣急切，因為只單純欣賞牠們的姿態，我也不需要特殊的角度、位置、光線、甚至距離。冬日的陽光懶懶的，我靠在為欄上聽遠遠傳來簑羽鶴頻頻呼喚，忽然動念：何不把牠們的聲音帶回台灣給大家聽呢？

悄悄下樓，我往村口的車上去。一下樓就有許多小小的孩子跟在我身邊，嘰哩呱啦七嘴八舌不知道說些甚麼？村口的小學似乎剛好下課，沒有圍牆的學校儘管破落，學生們倒還個個穿上制服；他們不像那些小小的孩子那麼肆無忌憚的對我打量，只遠遠看著我微笑。臥在村路中間的狗兒還帶著淌血的傷痕，眼神裡卻一點沒有戒心，我經過，我站定，我蹲下，我撫摸牠，牠像與我相識一樣回望我。

 

 

 回

大家都沒有交談，把握著這難得的機會攝取自己想要的鏡頭，我關上錄音機拿起望遠鏡，鏡頭裡牠們漂亮的羽毛和優雅的線條顯露無遺，距離近到幾乎纖毫畢現。

 

遠遠的荒野裡，剛才從這裡飛落到那邊遠遠的荒野尚未歸隊的簑羽鶴也正在起飛、盤旋、落下，回到隊伍之間。翻越高山雪地，落在這個溫暖小村的牠們，在來年春天將再北返，等明年秋冬之際又會再次飛起，落在這個小村。

蹲下，是為了再躍起；落地，是因為要再起飛；休息，是為了走更長的路。花開花謝、開始結束、再見離別都是生命循環的一部份，在浩瀚無垠宇宙中，人的生命也無異於所有，在這樣的循環中延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