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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我十一歲,
是一個沉默、害羞又自閉的女孩,
對週遭總保持著距離也存著戒心。
十一歲的我中午並不常在教室裡吃飯,
是不喜歡教室裡的喧嘩,也是不喜歡吃便當,
我總是草草扒些飯就蓋上盒蓋,
每天放學以後,
爸媽都對著我那個幾乎沒吃過的飯盒嘆氣。
那一年,
大姐轉學到我對面的高中,學校的餐廳有熱湯供應:
幾顆魚丸、幾葉青菜、搭上滾熱的湯水,
大姐說,有了熱湯,午飯好吃多了,
她和我一樣不喜歡吃蒸過的飯盒。
一天晚餐桌上,
爸媽決定我每天中午拎著飯盒到對面的學校和大姐一起吃午飯,
試試能不能改善我不振的食慾?
隔天起,我真的拎著飯盒過街,到大姐教室外面等候,
但是高中生的放學時間比小學生略晚,
站在教室門口令我不安,
後來,我就和大姐約在福利社見面。
福利社裡有三個歐巴桑掌杓,
其中一個大約四十歲,
短髮瘦高的歐巴桑首先注意到老是遠遠坐在角落引頸等待的我,
雖然沒有交談,
可是當她知道我是在等著大姐一起吃飯,而我又等得太久的時候,
就開始主動先舀湯給我,要我先吃飯,等大姐來再付錢,
彆扭的我沒有接受她的好意,堅持等到大姐來才一起吃飯。
午休時間一到,學生蜂湧而至,
萬手齊伸之中,
我們又常常得在人潮中擠很久才端得到湯,
歐巴桑於是改變策略,
她會在學生還未來到的那一刻之前先招呼我去端湯,
這樣大姐來的時候就可以立刻開飯,我
也免去了在空空的餐廳中一個人先吃飯的尷尬。
歐巴桑對我的照顧還不止於此,
有時候,
她還會悄悄在我們的碗裡多加幾個魚丸、幾葉小白菜,
再換個大碗多加點湯,卻不加價,
偶爾她的同伴或其他的學生問起,
她也面不改色的回答:「伊買卡大碗的啊!」
我在大姐的學校裡整整吃了一年的午餐,
從沒有和歐巴桑說過一句話,
雖然心中有一百個謝謝,嘴裡卻說不出來;
隔年大姐畢業,我沒有再去吃飯的理由,
也不敢。
再隔年我也小學畢業了,
離開了學校,也離開的那個城市。
多年後,
我曾經鼓起勇氣到大姐的學校餐廳想要和歐巴桑說一聲謝謝,
可是人事已非,歐巴桑不在那裡了,
我也在沒有機會當面和她說謝謝。
如果你認識一個民國五十六年左右的時候
曾經在台南私立光華女中的餐廳服務、
當年高高瘦瘦歐巴桑,
請你告訴她我想念她,我想跟她說:
「謝謝你,希望你知道,
你是我孤單的童年裡最難忘的溫暖。」
到今天,我還愛喝清清淡淡的魚丸湯,
因為那裡面有我珍惜的人間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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